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猪小浅来源丨猪小浅（ID：zhuxiaoqian）01认识劳颜春，是在年。这一年，我22岁，在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做跟单员。我老家在江苏的小县城，大专毕业后，一直在南通工作。做过店员，卖过保险……年纪不大，经历不少。后来做了半年多的跟单员，才真正有了点积蓄，想住得离公司近一点。在网上看到有个女孩招合租，我就租下来了。那是很旧的两室一厅，在三楼。我正搬两个大箱子开门时候，遇到了一位大姐。大概40岁，烫着头，染着发，抱着一只棕色泰迪。同款发型，同款发色，宛如母女。她看见我，说，的？我点头。她上下打量我一遍，翻了个白眼，走了。她就是劳颜春了，住在，我的楼上。所以我对劳颜春的第一印象很不好。02直到三个月后，我才知道她为什么朝我翻白眼。那三个月，正是我们公司最忙的时候，我天天加班到半夜回家。有天回来的时候，却看见家门口站着警察。而室友的手上竟然戴着手铐！原来她是坐台的，偷拿了客人的表，据说值10多万。警察上门来追赃了。劳颜春穿着睡衣，抱着她的泰迪，站在楼梯上看热闹。她一眼瞄到我，忙指着我说，警察同志，她们是一起的！别让她跑了！我心里那个暴躁！虽然这事和我一点关系没有，但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，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。警察走了之后，我一个人气得在房子里哭，觉得世界充满了恶意。而第二天一早，有人按门铃，门口站着劳颜春。我没好气地问，你想干嘛？她手里拿着一饭盒的馄饨，满面春风地说，吃早饭没？我包的，给你道个歉。原来劳颜春以为我和室友是同行，所以才恶言相向。知道是个误会后，特意来道歉。就是在那一天，我和劳颜春成了朋友。03我发现劳颜春其实是个很好玩的人，爱憎分明。知道我不是她想的那样，热情得不得了，仿佛要补偿她对我的误解。休息的时候，她会拉我到她家吃饭。买多了零食啊，日用品啊，都会塞给我。劳颜春在事业单位上班，离婚4年了。前夫找了小三。她有个13岁的儿子，在一所全封闭式中学读书。劳颜春说，儿子在家，天天围着转，累得要死。现在儿子不在家了，又闲得不知道干什么。我说了一句，你生孩子还蛮晚的。她就开了话匣子，说前夫精子质量不行，调养身子许多年才有这个孩子。可就这身体水平还要出去乱搞……那时候，我连男朋友都没有，突然和我聊这个话题，搞得我满脸通红，尴尬得想爆炸。04说起劳颜春的儿子，我见过几次。性格硬邦邦的，不爱说话。劳颜春平时厉害得要死，见到她儿子就怂了，像欠了儿子一百万似的。各种嘘寒问暖，恨不得变成一条棉被，裹在儿子身上。儿子多少有点烦。有一次，我们公司给日商做的围巾样品，花色特别适合劳颜春。我下班拿给她。她儿子正在家玩电脑。劳颜春巧不巧踢了路由器。儿子一下炸锅了，你干嘛啊！我看不过眼，说他，怎么和你妈说话呢，没大没小的！气得他直接去找同学了。我劝劳颜春，不要这么惯着儿子，太没有规矩了！可她叹了口气说，唉，都怪我。要不是我非要离，他性格也不会变得这么差。劳颜春告诉我，当时离婚，前夫要儿子来求她别离，再给他一次机会。可事实上，前夫在出轨这件事上，已经是个惯犯了。如果不是一而再，再而三，劳颜春也不会做得这么绝。但有些事，大人清楚，小孩不懂。在儿子眼里，是劳颜春非要拆了这个家。何况她那个前夫，一个劲地在儿子面前说劳颜春的坏话。这大概就是渣男最可气的地方了，离婚了还要在孩子心里埋个雷。我说，等孩子长大了，他就知道谁好谁坏了。劳颜春喃喃地说，但愿吧，我这辈子就指望他了。05其实劳颜春也没有等太久。印象里，劳颜春的儿子是上了初三后，开始变得懂事的。男孩子的成熟，总是要晚一点，关心也不会太外露。知道做家务了。家里的灯坏了，电视没信号了，都是他来搞。以前喜欢跟他妈顶嘴，现在每天下课回来，都会先喊一声妈。终究是知道，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，就是劳颜春了。有一次春游，还用零花钱给劳颜春买了一包贵得要死的干花茶回来，说是养颜。估计是被骗了。可他妈呦，一边喝，一边感动得掉眼泪，还不舍得分给我。矫情得要死。后来，是年左右吧。有一天，晚上十点，我在外地出差。她儿子给我打电话，说他下课回来，发现劳颜春发烧40多度，烧一天了，人已经迷糊了，问我该怎么办。医院啊。孩子也是急了，又没经验，完全没想起来打。背着她妈就下楼了。憨憨地跑了一半才拦到出租车，据说这个大男孩急得眼泪都出来了，而师傅感动得都没收他钱。我第二天出差回来，医院。劳颜春的烧已经退了，人也清醒了。她拉着我说，多亏我儿子了，要不然我完了。你呀，也要早点结婚，早点生啊。真是受不了她！那脸上的神采飞扬，仿佛不是死里逃生，而是中了大奖。不过，实话实说，她那点来自老母亲的得意，是有那么一点点让人向往了。06其实，我是个没家的人。我妈在我五年级的时候出的轨。有一次放学，被我当场撞破。场面劲爆到让我想自插双目。我爸和她离婚的时候，我都恨死她了。可是随着自己一天天的长大，又真的很想她。我会想她小时候陪我玩，想她给我做的饭，想她被我爸家暴的苦。想她离婚了也好，至少不用被我爸打了。初中时候，我背着我爸偷偷去找她。她有了新家，大着肚子，给我做了碗面条。我一边吃，一边哭。她抱着我说，你要是想妈妈了，就过来。妈妈给你做好吃的。可是她已经有自己的家了，马上又要有自己的孩子。我怎么可能总去找她呢？我读大一那年，我爸再婚。他来找我，给了我3万块钱。他说，爸爸就能管你到这儿了。你别和你阿姨说。我理解，可心里却也有种买断亲情的悲哀。回想起来，虽然我和劳颜春之间没有太深的交往，但正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，弥补了我生命里，亲人的缺位。和她在一起，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半个家。看着她和她儿子相亲相爱，仿佛我也跟着沾边，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情。年，有朋友要移民，卖房子。那时我有些存款了，然后东拼西借买了下来。我和劳颜春住得就有些远了。但平时只要有空闲，劳颜春就会喊我去她家里吃饭。有酒有肉，聊聊八卦，生活从容自在。那两年，劳颜春也相过几次亲，都不太满意。主要是有儿子，她也不太上心。而我在年，交到了男朋友，来自辽宁的一个小屯子。以前在大连工作，跟着老板转战到南通。他日语好得不得了。比我小三岁。我叫他小白。能力上，他比我差一点，赚得也没我多。朋友都觉得他配不上我，只有劳颜春说，这男孩可以。你自己能挣，比他能挣强。也是那一年，劳颜春的儿子出了意外。和同学出去玩的时候，不小心掉进水里，溺亡了。我听到这个消息时，一时间无法接受，明明昨天他还跟着我们一起贫嘴。更不用说劳颜春了。劳颜春在太平间看到儿子的时候，一下晕了过去。儿子是她这辈子的寄托，打击太大了。葬礼之后，劳颜春整个人都塌了。每天在家里躺着，也不说话。只要有时间，我就去陪她。有一天，劳颜春对我说，你把迪迪带走吧，我没精神养它了。迪迪是劳颜春养的狗，儿子去学校的时候，就是迪迪陪她了。我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，心里好怕她想不开。我说，不行，迪迪会想妈妈的。劳颜春突然嚎啕大哭。她哭着喊，哪个孩子记得娘！他但凡想一想，也不会扔下我啊！我不太会安慰人，只能抱住她，陪着一起哭。人生最痛，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。我不知道劳颜春下班回来，看着空荡荡的家，心里是有多绝望。离婚的时候，劳颜春大概也这样绝望过。但好在这些年她有儿子，有儿子，就还有寄托。而现在，她什么都没了。08直到一年后，我发现劳颜春好像从阴影里走出来了。那一年，她49岁。交了一个男朋友，叫周兴民。年轻的时候，他们是彼此的初恋。因为父母的阻拦，才错过了对方。多年后兜兜转转，两人都成了离婚人士，很自然地续了前缘。周兴民50岁，离婚5年，儿子都结婚了，名下只有一套房子，给了前妻。劳颜春和他没扯证，只是住在了一起。我们两家聚过几次。特别奇怪。我和劳颜春在一起，就像姐妹，可是带上老周和小白，仿佛就成了两代人。可能周兴民这个人太老气了吧。我问劳颜春看上他什么呀？她说，我们是初恋啊，当年的感情在。而且他愿意和我生个孩子，跟我姓。我以为自己听错了，说，你疯了，你都多大了？她说，我现在还有月经呢。我问过了，好多成功的案例。我这才知道，她走出阴影的动力，是再生一个孩子。而周兴民是真的爱她，才愿意陪着她做这件在外人眼里挺疯狂的事吧。09虽然劳颜春还有例假，可是想怀孕也并不容易。整整两年，劳颜春吃药打针，不断尝试才怀上。而这两年里，我嫁给了小白，有了自己的家庭。劳颜春拿到孕检报告的时候，第一时间通知了我。电话里，都能感觉到她激动万分的样子。我嘴上说着恭喜，可心里全是担心。毕竟这一年，劳颜春已经51岁。不过，劳颜春一直在锻炼身体，看起来状态还好。每天能走步，只是血压有点高。怀孕的前27周，都没什么大问题，产检一切正常。可进了28周，血压突然飙升了，破了。等到了30周，人已经肿得像个馒头。血压几度破了。医院保胎。打了血球蛋白，上了急救的降压药。医生建议马上剖，要不然太危险了，很可能引发子痫，心肾衰竭。可劳颜春就是不答应。她说，我还行，可以的，30周太小了，出来活不成啊。那时我不只是心疼了，还有点害怕。我劝她说，你活着孩子才能活呀，没有你，就没有她了。劳颜春沉默了许久，终是答应了。10孩子是拖到31周才剖的。是个女儿，一出来就进了保育箱。而劳颜春产后大出血。cc。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捡了条命回来。除了我和周兴民，没有人来陪护。单位来人看望她，送了慰问金。我看着，说不上来的心酸。她女儿在保育箱里养了35天才出来，取名劳乐馨。回家之后，慢慢就体现出老年生子的难了。刚刚死里逃生，即便请了月嫂，也勉强应对小婴儿。而养身子，养女儿，样样需要钱。积蓄是有的，可是能耗上几年呢？迪迪还是给了我。没能力，也没精力养了。周兴民办了停薪留职，出去跑生意。只为能多赚点钱。小白和我说，劳姐可真勇敢，等女儿上大学，她可就六七十了。我黑着脸警告他，这话绝对不许在劳颜春面前说。人活着得有希望。女儿是劳颜春的希望。有了女儿，劳颜春才有了第二次生命。118年，劳乐馨上了幼儿园。那时候，劳颜春已经退了休。但她又去外面找了份工作，说要给女儿存学费和嫁妆。周兴民也一样，为了挣钱，放弃了安稳的事业单位，常年在外奔波。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。他说，我现在得快点赚钱。要不然，女儿还没长大，我就老得不能动了怎么办。我时常去看望劳乐馨，她就像我半个女儿，有时也会把她接到家里来住。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，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虎牙，软软糯糯的，特别可爱。劳颜春有时候会看着女儿发呆，她是想儿子了吧。毕竟有些痛，是一辈子也冲不淡的。12小白私下里和我说，有点理解不了，为什么劳颜春对孩子有那么大的执念。是啊，那是一种旁人都理解不了的执念。可我却多少能够理解。我对小白说，那是因为你不是失独父母。失去一个夭折的孩子，和失去一个长大成年的孩子，完全不是一个概念。特别是年过半百的时候，孩子就是命啊。他们将大半个人生都倾注在孩子身上，失去孩子，就失去了活着的意义。如同一个失独母亲说的，从失去孩子那天开始，我就只有明日，没有以后了。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，在每一个白天和黑夜，尖锐而清醒地吞噬着内心。仿佛只有再生一个孩子，接下来的路，才能找到支撑点走下去。仿佛只有再生一个孩子，心里才有了盼头。而人生最怕的，是没有盼头。但愿这个世间，永远没有意外，没有伤痛，只有四世同堂，只有承欢膝下，只有天伦之乐。作者：猪小浅，一个只写真实故事的